1999年盛夏,蟬鳴聲在黑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尤其還伴隨著一陣陣歇斯底裡的哭聲。
“我就是要把這個東西放在明靜家……不給我放我就哭,很大聲哭,很用力哭,你們不要管我。”
這大半夜還能在人家門口鬼哭狼嚎的除了隔壁黃家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張揚跋扈的大乖孫還能有誰?
明靜把被子反反覆覆往頭上蓋,又扯下,不僅是對門外那個大乖孫扶額煩悶,更多的是連帶父母姐妹一同被擾清夢的尷尬和罪惡感。
也不知道這個黃大孫子今天是犯的哪門子軸,非要把他叔叔剛從城裡帶回來的羽毛球拍放她家裡。
晚上他拿著新球拍臭屁,她正和幾個小夥伴在玩,他見勢今日加入不了,那隻有晚上把球拍放她家裡,明日由她“做主”就能帶著他一起玩了。
“人家都己經睡覺了,你在這麼鬼吼鬼叫的,小心裡麵阿公跑出來揍你。”
黃家阿嫲浪費一晚上口舌唯獨這句話起到了震懾,哭聲戛然而止。
明靜躲在被窩裡偷笑,鄰裡的小孩都怕她爸爸,人長得清瘦,平日裡都是肅穆嚴謹的姿態,大多時間都不笑,更不會逗小孩玩,很多鄰居嚇孩子時都會搬出他,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那……明靜是不跟我玩了嗎?”
黃大孫子還是不死心。
“不會,她明天起來,會和你一起玩的。”
“可是她今天都不和我玩了。”
……門外聊天的聲音漸行漸遠,明靜暗自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消停下來。
這個黃大乖孫可是除了她爸爸以外鄰裡小孩最怕的人,脾氣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小孩越不和他玩,他就越加發橫。
黃家三兄弟裡老二性子不出挑,老大是人見人怕的冷臉子,老三更是鄰裡不敢沾惹的瘋癲公,十七八的年歲就敢撈著菜刀與人站街對罵,一個脾氣不順能砸人房門,村裡從老到少冇人敢惹他。
老大雖是個冷臉子,到還算嘴裡能說得出好話的人,隻是生了個兒子卻跟小叔老三一個樣,剛好家裡三兄弟獨出這麼一個長子嫡孫,一家子寵得無法無邊,七八歲一個不順氣就砸鍋扔碗,還要爬阿公阿嫲頭上撓勁哭喊。
自打早年在縣城營生的黃家老大攜家帶口回來後,黃家顛公的稱號因黃大孫子出現變得更是聲名遠播,所以一般人冇事不會去惹那家子的顛公。
黃家阿公是個實在的莊稼人,時不常拿著大菸鬥在石階上愁眉苦臉邊敲邊琢磨,兩夫妻都不是什麼燥脾氣,怎麼種子就拔出這些奇奇怪怪地芽尖來了?
隻是那麼恰巧又剛好地,她家和黃家是一牆之隔的鄰居,恰好這個黃大孫子年齡和她相仿,尤其是黃家人每天出門回來都必須經過她家的門口。
黃家阿公比她爸爸年長十來歲,她爸又比黃家老大年長十來歲,但黃家阿公跟她爸走得近是因為當初鄰裡造房子時,兩人協力幫助過彼此,黃家阿嫲更是常常來家裡和她媽攀談結交。
她爸都稱黃家阿公為老哥,因此按關係輩分來說,黃大孫子要喊她一聲姑姑不為過。
隻不過她這個冇有血緣關係的野生姑姑對於黃大孫子來說冇什麼威懾力,他除了每天跟在她屁股後麵喊東喊西之外,就是攜一幫傢夥來敲她家的大門。
隔天一早,大門口就響起一陣喊叫。
“喂……你起來冇有?”
陳明靜站在樓道口,忍不住捏捏鼻梁,表情有些不快。
“黃景聞,你天天老纏著我煩不煩啊?!”
這麼衝的口氣要是換在其他人身上,黃景聞勢必又要一陣耍橫。
但這話是明靜說出來的就沒關係,畢竟他阿公和她爸爸好,他叫她爸爸也是阿公,兩家人關係那麼好,何況平時阿公阿嫲都讓他對明靜客氣一些。
“你今天打算去哪裡玩?
帶上我行不行?”
黃景聞揚了揚手裡的羽毛球拍,提醒他昨天做約定的事情。
大多情況下,隻要他單方麵說的事,冇有人會不遵守,因為他媽媽是開零食鋪的,隻要跟著他的小夥伴都可以有好吃的零食和玩具。
陳明靜走下樓看著他歪頭說,“今天我要跟著我媽去割豬草,你去嗎?”
聽到割豬草,黃景聞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
他在家裡從來不需要做這些事情,他爸爸是村乾部,爺爺奶奶勞動能力很強,彆說他不需要做這些事情,就算是他媽媽,也都是不做家務活的人。
割豬草是臟活累活……可明靜也會去啊。
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黃景聞看著她用力點了點頭。
“我要去!”
黃景聞跟著陳明靜一路走到後山腳,山勢並不高,一格格菜園子沿山而建,地裡的蔬菜正盛長,遠遠看著翠綠色如窗幔般一疊疊覆著山坡。
陳明靜走到半山腰還冇找到媽媽的身影,於是轉回頭看黃景聞的動靜,他正費力爬著自己開墾出來的新路徑,因為前兩日下過雨,這兩天泥地冇乾透,常走的坡路小徑被踩得光不溜秋,走得費勁不說,一不小心還可能摔個屁股墩。
好不容易爬到幾層菜地到明靜身邊,還冇喘勻氣,黃景聞看著她又往上輕鬆走了兩三層。
氣得他隻能繼續爬邊大口噴氣,“不是說割豬草,乾嘛爬那麼快呀。”
“要不你回去好了,看你爬得多費勁!”
被人看不起這事激發了黃景聞的勝負心,他咬牙閉嘴一路往上爬,甚至超過陳明靜爬的高度,首到耳邊響起呼呼風聲,他才猛然駐足。
往下望冇看見明靜的身影,隻見山坳下方的村莊,一間間黑瓦黃泥牆的房子在山頂看起來渺小模糊,他仔細比對良久,纔看到自己家和明靜的家。
“陳明靜,你跑去哪裡了?”
回答他的隻有呼呼山風,好像這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從來冇有和大人一起來過這座山頂,這是他第一次來,剛纔爬時冇注意看,這會兒停下來纔看到橙黃色的山頂每個半斜坡的地方都打著一排排的黑洞洞。
有些洞門口還扔著亂七八糟的黑色爛木板,他隱約知道那是什麼。
村裡廟宇的台柱下方堆著就是這樣一方方的黑色木頭,平常過年跟著大人去燒香時,他目光都不敢多望那個位置。
……他腳突然走不動了,腦子裡胡亂閃過許多叔叔在家DVD播放鬼片的畫麵。
“黃景聞!”
有人在身後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