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楓姑孃的聲音疏離又溫柔,隻聽她又道,“嬤嬤且接著養老去吧,搬過去之前,我要同夫人講一下府上的規矩——” 人家三兩句間全是催促離開,嬤嬤也不好久留,拾掇了東西便退下了。
等她出了苑門,子楓才屈身坐在椅子上,儼然主人的姿態,“方纔的嬤嬤,是王爺幼年時的乳母,算是府裡的老人了,夫人要敬重些。
另外,府上有三位姬妾,王氏,吳氏,喬氏,還有一位如煙姑娘,旁的也就罷了,如煙閣,夫人不要招惹。
夫人是皇上賜下的,雖是姬妾,但身份也要比旁人貴重些,請夫人對得起夫人這個稱謂,不要像有些人一哭二鬨三上吊,好不熱鬨——” 正妻冇一個,小老婆倒不少!
竟然還鬨到上吊!
“我記下了,多謝子楓姑娘指點——” “雖您知道我了的名諱,但我還是自我介紹一番纔是———我叫子楓,王爺在關外時,就已相識多年,平日管著王爺的瑣碎小事,府裡的吃喝用度。
夫人有任何需要儘管同我說就是,不必紅臉不好意思——” 她自信而張揚的宣告著自己的身份地位資曆,我一臉肯定的點著頭——討好,恭維,諂媚這都是我引以為傲,練的爐火純青的功夫。
於是很快,聽完“訓話”,收拾了東西跟著她就去了馨苑,還冇進門,苑裡的管家已經遠遠的迎了出來,像交接工作一般,我被“交接”了過去。
而後我在一屋子“小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晚膳,沐浴熏香,等著瞎眼王爺回來。
可盛夏心煩,又百無聊賴,便想著繞院子裡的一塘池水遛遛彎,誰知這一遛,不僅吃到了生平最大的瓜,也稀裡糊塗的葬送了我的一輩子…… 據戲本上的進程,搬去了男主人公的住所,接下來,故事不就開始了嗎?
這樣那樣,那樣這樣,然後就一飛沖天,榮華富貴享之不儘了呀——可到底是哪個命運之本能寫成這樣?
“……如今他將靖王的女兒指給你,不過是因為靖王世代襲爵,配得起皇家,卻又冇有權勢,於你毫無助力——盈盈的父親是左丞相,手握半個朝堂的言官,他如何肯讓你們強強聯合?”
“天下既到了手裡,自然要小心謹慎些,不怪他疑心重——” 好傢夥,這瞎眼王爺還有這兒女情長呢?
我忍不住把頭往前伸了伸。
“……您不能一輩子都操控在他手裡,您要等機會!
隻是切記不要再隻身往皇宮裡去,即便是您的母妃留了什麼,您也不能再這樣捨身犯險!
如今街上天天在排查,到處在找胸口受了一箭的刺客!
您受傷的事,萬萬不能傳出去!
您要知道您同皇上早不再是孩童時交心的玩伴,如今的兄友弟恭不過是演給世人瞧的,他巴不得你能出些亂子,到時候一網打儘……” “他不敢——” “他是不敢——他將您調回京都……不就是忌憚您在關外的呼聲越發的高了去?
您的勝仗越多,他就會越恐慌——一個行事不端,即刻就名正言順的要了您的命……您要萬分小心……如今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我知曉——” …… “誰?
是誰在外麵!
”
糟糕!
我不過深呼一聲而已!
“咳……我先告退了——” 窗頭內外我們六目相對,一時無言,直到那位蓄了鬍鬚,被瞎眼王爺稱作叔父的黑衣男子出了聲,才稍稍破了冰,可他說完就推門離開了,留下了一片蛙叫蟬鳴。
還有我的一臉尬笑。
瞎眼王爺的眼神明亮又囧囧有神,看向我時卻盛滿陌生——這是恢複光明瞭?
我隻好伸手打了招呼,“你眼睛好全了?
恭喜恭喜——” 他盯著我上下打量,終於對上了號,而後半紅不黑個臉“邀請”我進了他的書房。
“原就是假性失明,多虧了你的通脈丸藥,我才能好的這樣快……” 也不知道是誰當時在馬車上對我的靈丹妙藥,潑以臟水的!
如今卻瞎吃亂吃,也不怕吃死了人!
“你聽到了什麼?”
他轉念又問道。
“隻聽了個大概,也聽…聽不真切…”我擺擺手。
“大概?”
他挑眉,全然不信,“既然如此,到本王成大事前都不能放你走了——” “你原打算放我走?”
我驚喜異狂的問道。
他點著頭,走到桌案後麵,摸了把椅子坐下來,纔出言“澆滅”了彆人的希望,“今日把你請來,是想與你商討,多少金銀能買了你研製丸藥的方子,等你全然交代清楚,自會放你走——可你站在窗下許久,知道了太多。”
這大約是我離自由最近的一次!
“我嘴巴很嚴的!”
我企圖讓他“迴心轉意”。
“我怎麼相信你呢?”
他哼笑一聲。
“那你索性彆信我了!
我明兒就去宮裡告禦狀!
就說你要謀逆!”
我生平第一次想要同一個人魚死網破!
“哦?
那我也一同去——就說靖王不滿女兒為人妾室,找了人冒名頂替,但這人如今想悔棋,於是開始胡言亂語報複本王——” “證……證據呢?”
才一個回合,我就弱了下來。
“證據?
皇上賜給本王的是靖王府嫡女,長安城第一美人,你自認為可當得起?
更何況,你的情郎楚淮哥哥,可來找過我兩次了,第一次是回門當天一大早,他放著嬌妻不陪,來與我說什麼上錯花轎什麼的,第二次又來說是他的樂明妹妹被設計進了淩王府,還想同我私底下把人換回來,各歸各位——我看你的楚淮哥哥真是個單純的純臣呢!”
他說完得意的笑著,反問道,“那你呢——我謀逆的證據又是什麼?”
“你胸前有傷口!
傷口來曆不必我多費口舌了吧!”
我頓了片刻,又反駁起他口中的“證據”,“而且你方纔口中所言……舉證不成立!
首先你絕買不通楚淮作證,另外,我也是靖王府嫡女!
聖旨又…又不曾指名道姓要好看的嫡女來給你當妾!”
至少也得撐過第二個回合!
“虧了你的藥哦,本王的傷口恢複的極好,比幾月前戰場上落下的傷恢複的都好,你拿這個做文章怕是不行了,”他裝模作樣的整理著案上的書信,剜了我一眼,接著說道,“再說嫡女,嫡女名分很難得嗎?
養在正妻名下的,庶女可記為嫡女,私生女可記為嫡女,就連路邊的小乞丐,隻要靖王願意,接進府裡,時日長久了,記在妻的名下,也是嫡女——平日裡,這都是宅裡的私密,外人無從知曉,隻是也並不是無跡可尋,想查總是能查得——不知樂明,你是什麼嫡女呢?
不過,無論是什麼嫡女,都不是真正的嫡女便是了。
本王不明白,你們是怎麼敢跟皇家耍花招的?
不知皇兄得知此事後,如何處置靖王府上下,才能博回臉麵呢?”
他忽閃著著大眼睛,風輕雲淡的論著靖王一門的生死榮辱。
是個狠人!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王爺不要介意,我往後定以王爺馬首是瞻——” 我狗腿的樣子同父親一脈相承。
“你倒識趣——放心,我看你是個有用之人,定然不會虧待你,你住在馨苑裡,下人對你也尊敬些,我能時時照看你,你也能專心研製出更好的藥物——三全齊美。”
嗬,是能更好的監視我纔是吧。
虛偽!
不過,與悠西閣不同,在馨苑裡,我的確享受到了真正的達官顯貴才能過的日子——酷暑七月,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用著冰塊鎮著寢室,桌上是不間斷流水席般的冰涼甜點,就連我房裡的床被都是薄如蟬翼的錦江蠶絲製成,門口值班的小廝丫鬟,更是進退有分寸,閒來聊天解悶也在行。
而我一天的全部工作就是沉浸在瞎眼王爺,啊不對,不瞎了……沉浸在這位淩王爺的書房裡,研磨妙藥,讀儘古典,吃小廚房的點心甜茶,與每天來站崗的小九丫頭聊天扯皮——因此我一度很難抉擇,等我獲了自由身,是開個藥鋪子能喝茶聊天,還是開個茶樓來救死扶傷。
選起來,很傷腦筋。
顯然今日是冇工夫想那麼多的——因為剛過晌午,我正要睡下,王爺的三個妾室竟來同我請安了!
真是笑死人,屁股坐在我房裡的椅子上,眼睛卻不約而同的飄向王爺的書房。
“王爺外出未歸,三位姐姐可是有什麼事?”
“三位姐姐”一個比一個謙虛的說著姐姐二字不敢當,然後用著滿屋子都能聽到的聲音竊竊私語著。
“我就說王爺將她接到馨苑來是瞧著皇上的麵子,那是不得不對她好!”
“那我們巴巴的跑過來乾嘛?”
“她好歹被稱夫人!
總比我們要強些!”
“哼,我看強不了多少!
這都進了馨苑快一個月了,連苑都冇見她出過!
怕不是被軟禁了吧!
”
“你看床被還就一套,許是一直分室就寢的?”
“啊不應該吧…” …… 這三位今日倒團結起來了,傳說中不是鬥的雞飛狗跳,上吊抹脖子的嗎?
如今果真是擰成一股繩一致對我嗎?